08
人间二月，正是去之岁来之年、一迎一送的时候，樱山脚下稀稀落落的村庄都挂满了招喜的小灯笼，底下接着金穗儿，远远看去连成一片喜庆的红。
白川边停车边说：“樱山上的花一年四季都不落的。”
副驾驶上的人轻笑一声，回答道：“最近一直下雪，除了梅花都得冻蔫了。”
白川虽然心里也有点惴惴，仍旧固执地说：“那也要还愿的。”
他绕过车头去把人搀扶出来，慢慢地往山上爬。此时正飘着点小雪，空气里充盈着清冷的味道。
还没走到山腰，一群孩子嘻嘻哈哈地跑下来，手里拿着些小鞭炮。白川拦住一个，温声问：“山上还有花吗？”
那个小孩有点呆头呆脑，支支吾吾地说：“好像，有的。”
说完蹦蹦跳跳地就去追伙伴了。
白川扶着大病初愈的人，好不容易走到山神庙前，身边那人忍不住惊呼：“真美！”
庙两侧红白相间的樱梅破寒怒放，每一瓣都舒展到极致、绽放着旺盛的活力，在凛凛冬色之中分外扎眼。这样明艳的色调，刚刚那孩子竟没瞧见。
朱红庙宇上角仍旧挂着灯笼，不过是淡白的一只，烛火惨淡，很寂寥的样子。白川扶着那人一起跪在蒲团上，恭恭敬敬地上了香，磕头。
“这山神庙竟然连个尊号也没有？”那人起身时又仔细地打量了一番，有点惊讶。
白川手指轻轻一颤，“有的，他……他叫阿泽。”
那人疑惑地看了他一眼，“你怎么知道？”
话音未落，山上忽起了一阵风，樱花夹着雪纷纷扬扬地飘落，擦过白川面颊和嘴唇，缱绻柔软，带着淡淡甜香。
好似一个悄然的吻。
风中隐隐有清脆的铃声，仿若琉璃作响，时间被拉得缓慢而悠长。
白川立在满天花雨里，睫毛沾着些细雪，薄薄的上眼皮微微发红，“我见过他。”
见过他，空山新雨后，黄昏次第时……大概是把这辈子的缘分都耗尽了。
下山时白川有点恍惚，总觉得不知哪棵树后就站着那个轻袍缓带的少年。身边的人忽然说：“这山大概真的有点灵。”
白川扶着他的胳膊，问怎么了。
“你看，到处都是雪，这台阶却一点都没落上，干干爽爽的。”
天色已晚，寒鸦凄鸣，掠过东山高顶之上身着黑袍的少年。风将他的袍角吹得猎猎作响，他面无表情地目送着那两个小小人影互相依偎着消失在山下，方才还生机勃勃、漫山遍野的花草立时枯萎凋零，被皑皑大雪所覆盖。
阿泽，宁为瓦全，成他人之美，你真的不难过吗。
最后的愿望已经实现，那人手腕上朱红一点化为小山神散魂，期期艾艾地归纳山林。
狱蛇长叹一声，借着黑暗化作原身，粗长蛇身将整座樱山紧紧环绕盘起。
山脚村落升起袅袅的烟，年夜饭前，一群孩子围着挂鞭嘻嘻哈哈闹着，紧接一点火星跳跃，那火红的鞭炮噼里啪啦炸起来，在夜色里有耀眼的光。
雪意留君君不住，从此去，少清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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