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6
一日，山间纷纷扬扬落雪，小山神披着厚厚的大裘倚在榻上，坐看着庙后的青竹慢慢变作琼枝。
忽然间，狂风挟雪起，檐上琉璃风铃左摇右摆，清脆地坠落下来，碎成一片叠一片的彩色。
小山神嘴唇颤抖，慌张地唤道：“狱蛇，狱蛇！你在哪儿？”
一尾黑亮蛇身穿过厚厚积雪，眨眼在庙门口化成人形，不耐烦道：“怎么了？”
“帮帮我，我想见他一面，就现在！”
入冬后，他神力流失得越来越快，一直蔫蔫的打不起精神，已经许久未曾这样大声地说话，沉沉的双眸也迸发出亮光，仿佛回光返照。
狱蛇紧簇眉头：“就现在这样子，你疯了？”
小山神一愣，低头看了看自己的身体，从脖子往下几乎完全透明，像个无头尸鬼。他绝望地摇头，面色煞白，拼了命地蓄住眼眶里湿热：“你帮帮我，帮帮我……我之前给你吸走了那么多仙气，你总可以帮我一次吧！”
听完他这番话，狱蛇的脸色慢慢沉下来，任由他哭求了一阵，猛地伸手，从腰侧生生拔出一块鳞片。
“你现在神格太弱，只能支撑一日。”
他冷冷说着，将那冰亮鳞片贴在小山神额头，不一会便融了进去。肉眼可见，小山神的四肢逐渐由虚变实，将空落落的大裘撑了起来。
“谢谢。”小山神此时神力充盈，脸色也恢复了红润，宛若桃花枝上出落得最粉嫩一朵。
狱蛇已经转过身去，随意一弹指，小山神眼前便纷杂一片，腾云驾雾地离了原地，再睁眼时已经立在医院长长的走廊上。
手术中的红灯亮得刺眼，长长走廊里坐着三个人，小山神一眼就捕捉到了白川。他看起来非常紧张，此刻正双手合十抵在额上。
小山神手腕上那颗小小的红点有点发烫。
是白川在向他祈祷。
“白川，白川，白川……”
是谁在叫？声音恍若从远处传来，轻柔如蚕丝拂玉，却执著又坚定地一声声唤着。
白川从深埋在掌心里的脸抬起来，看到长长的走廊尽头有个人正逆光站着。再定睛瞧去，便认出是那日大雨时在山神庙里见过的少年。深冬天气，他只穿了一身莹白绸袍，腰间系着樱色束带，发现白川看过来，他就抿嘴笑了一笑。
光线流转，整条走廊好似被扭曲，人们交谈和脚步的声音逐渐远去，安静得似乎能听到少年发丝在风中轻轻飞舞的声音。
他伸出了手：“白川，来。”
白川下意识向两旁看了看，时宇的父母仿佛根本没有见到这一幕，依然紧紧挨在一起盯着那盏鲜红的灯。
他理应觉得这场景很诡异，一个山村里的少年，竟然跑到几十里外的市中心，还一身古装打扮。
可白川还是慢慢地站起了身。
走近了，才看到少年光洁如玉的面孔上一双清澈墨眸微微弯起，是个淡淡的欣喜的表情。
“人间白驹过隙，好像很多事情都离我很远了。但我还是想在去地府前告诉你……其实我们已经认识许久了……”
他说着，踮起脚，微凉指尖轻轻点在白川眉心。刹那间，往事走马灯般在眼前溯流，莲烛摇曳，魂铃咙响，二十多年的生命经历化作一轴一轴带闪画面，最后猛地定格在其中一幅。
霞光漫天，倦鸟归林，正是那日他迷踪在山神庙前的景色。不过这一次白川发现自己竟是站在庙内，透过窗户以旁观者的视角看着自己。
“人类的小鬼，怎么比月老那两个童子还吵。”
循声看去，只见庙内木桌旁正坐着个一身黑衣的少年，瞳色胜血，脸上明明白白写着不耐烦。
他对面的青袍少年手撑下颚，看着有些疲倦，恹恹的，正要说话，外面忽然传来了一阵清脆的响声。
“神仙，菩萨娘娘，土地公公，我迷路了，我想回家……”
小白川边哭边将自己编制的琉璃风铃摆在炉台边，就在风铃与炉台相触的一瞬间，遍山寂然，风止花息，涟漪泛起，缘线千勾万缕，一张泛光愿纸从天而降，缓缓落在小山神掌心。
黑袍少年不屑嗤道：“呿，这小鬼连香火都没有，竟误打误撞祈上了愿……也罢，为你这废庙添点生气儿。”
“心诚之物，比香火来得更贵重些。”
小山神温吞地讲了一句，不理会他，看着愿纸慢慢化作腕上一枚红点。
“白川，汝的愿望，吾听到了。”
白川眼看着青袍少年轻巧转动皓腕，手指凭空拨点，窗外的山路随之变化，连着路两旁的花树都簌簌改了位置，落下一阵花雨。
不多时，便有一个背竹筐的中年男人走到庙前，看到小白川，弯下腰和他说了两句，随即牵着他往山下走去。
黑袍少年眸中一闪，低声说了句：“无趣。”随即甩袖而出。
庙内随即又恢复了寂寥，暮色四合，青袍少年的背影看着很孤独。他一眨不眨地看着腕上那枚红点消失，随即轻轻叹了口气。
完愿的愉悦很快消散了，他靠在竹椅上，好像整座山里只有这么一个活物，郁郁地靠着，静默地看天边一层层黑下去。
白川站在他身后，忽然感到一点心疼，刚要迈步上前，眼前的世界便骤然扭曲成了漩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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呜呜呜，其实已经写完了，好几个结局，挑不出来！最好的是OE，明天再改改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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