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8
如果从万米高空俯瞰，这一片曾经华北平原最闪耀的灯光密集之处，如今已黯淡如将熄烛火。
大营地灯散发出明亮温暖的光芒。小型发电机正嗡嗡运作着，为所有电子设备、灯盏与用具充电。
这应该是六个人在外度过的第一个露营之夜。
因不清楚B市市内情况，韩理下达了“天色太晚，不宜玩命”的指令，而后准备在服务区附近扎营，服务区小超市早被洗劫一空，只能还算有个房檐遮蔽。
收音机里传出平缓而悦耳的女声——
“……目前，华北平原中部、包括东南沿海F省、G省、S市在内的各大省市已被划为疫情红区，疫情总指挥中心已转移至东北J市，本台提醒能够收听到本条广播的听众，转移或逃生应避免向内陆南部城市行进，不宜前往人群聚居、高楼密集场所，出行应做好食品、药品、基本生活用品等的准备，请勿单独外出。如需求援，请拨打……”
“这说的就跟真能打得通电话似的。”黄博指挥万新帮忙一起加固了一下帐篷，自嘲地一笑。
“不过说真的，靠近了B市说不定真可以打电话。”万新道，“你不看刚才有直升机吗，是吧磊哥？”转头向韩理。
韩理正就着营地灯看地图，“至少有盼头了。”点了点头。
“……现在播报一条寻人启事——”
收音机里的声音大家有一搭没一搭地听着，也不是非要获取什么外界信息，单纯觉得是热闹。
“这还寻人，联系联系不上，大半个中国，上哪儿寻去。”黄博吐槽。
“博儿，不能这么悲观，”韩理失笑，“说不定明天就有转机了，今晚抓紧休整。分两段值夜吧——”
“我来前半段吧，”万新道，“你们今天开车什么的挺辛苦，两个大夫还得照顾一晓。”
“那我后半夜吧，我没事，主要是博哥照顾一晓多点，”娄智岳凑过来插嘴，搬着一箱东西，沉甸甸地放下，“韩理哥，超市里东西比较有用的我都顺出来啦，你看看？”带了点笑，已从早间出发时的颓丧之中调整过来。
韩理走过去翻检，大部分是一些工具类，因超市里食物和水之类稀缺物资，早就被路过的人该拿的拿走了。“你们值夜可也千万当心，户外不比家里，有事赶紧叫我们。”
俩人应是。
“……截止到昨天为止，藏区尚未发现疫情……”收音机里有轻微的嗞嗞声。
片刻。
“……我说弘磊哥呢，又躲懒？”万新终于忍不住问。
韩理抬眼，和黄博对视。
“小博，今天一晓情况……？”声音沉下来一些。
黄博轻轻叹了一口气，“说句实话，小智也跟我去看过，我们都拿不准。也不像是恶化，但是谁知道潜伏期是多久？他伤口倒是没发炎，但是——”顿了顿，看了一眼娄智岳。
“但是他在发烧。”娄智岳皱了眉，垂了目光，手里摆弄着那一箱东西。“而且有时候感觉……意识不是很清醒。”
韩理沉吟了一下，“小博，你还是去看一眼吧，弘磊又不懂，别在那儿摸不着头脑瞎吓唬自己，果果还在呢。”
“行，”黄博应下，“……哥几个该休息的早点休息。”
果果因为搭建了帐篷的缘故，觉得新奇有趣，早早爬进去，欢天喜地地折腾开来。又要拉着章一晓和申弘磊玩，被申弘磊用被子裹住，嘻嘻地笑闹。申弘磊说果果乖，爸爸出去给你找吃的。然后申弘磊从背包里把小姑娘故事书给她翻出来，单独打开了一个手提小灯给她，算是安顿了。
章一晓其实眼前还是发昏的，转过身来，给果果拉上半边帐篷门，觉得都有些勉力。申弘磊看着没说话，只是眉头蹙起。
帐篷里外都挂着简单的太阳能小营地灯，暖色的，但是章一晓的脸色仍然显不出好来，反而因为光线的柔和，越发深地勾勒出眼下阴影。他靠着门口坐下。
这个时候的章一晓确信如果他再说出一句类似“哎哟我真不想再拖累你们了”的这种话，可能要挨申弘磊一耳刮子。
饥饿感和身上发烧的热度一起由里到外地烧灼着他。
申弘磊给帐篷角做好最后的加固，看了一眼不远处黄博韩理几个，“咱爷儿俩吃啥今晚？”像是漫不经心地开口。
章一晓看了一眼瞎占便宜的申弘磊，没说话。
“啊？”申弘磊转过身来。
“……不吃。”章一晓闭了闭眼，懒得反驳，只是还是在帐篷口席地坐。
——当然是饿的。
“地上凉，”申弘磊丢过去一个行军毯。然后走过去，在章一晓面前蹲下，“干嘛呢？”还是酝酿出一个笑，眼睛眯起来，像是对真正珍惜的弟弟，真的是哄了。
章一晓心里当然是体察得出冷暖，反而有些无奈，又抗拒。拿了行军毯只是抱着，然后揉了揉脸。
申弘磊看他状态实在不对，笑容也敛了，“到底怎么了，章一晓？”
“我饿。”章一晓诚恳开口，不再和面前的兄长对视了，心里都仿佛皱缩在一起，垂了眼道。手里紧握成拳，是真的在用力。
申弘磊站起来就要去找包给他拿吃的——
章一晓伸手一把拽住他衣角，“不是，不吃——”
申弘磊皱紧了眉头，声音里带了严厉，重新蹲下来，“怎么回事儿？你看着我。”就要去扳他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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