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7
一时众人都愣住。
——而后从楼上，竟然传来阵阵低低的呜咽。
仿佛悲伤的动物，压低声音的痛苦的嚎啕。
黄博脸色一变，转过身就立刻往楼上跑。
黄博奔上楼的时候，正看到娄智岳一动不动，跪伏在爷爷的卧房门口，整个人几乎是在抽噎。
再走近一步——
“我说了，让你们走。”
——再抬眼是病床上的老爷子，目光几是矍铄的，张叔只是垂手站在一边，表情说不清是哀伤还是悲悯。
——老爷子手里的枪还颤抖着指着娄智岳。张叔也不拦，该是下了命令的。
“老爷子，您这是何苦？”黄博心下震动，声音也有些发抖。走上前去——
再一看，眼前几乎一黑。
——娄智岳跪的前面的地板，赫然就是一个刚刚才轰出来的枪眼。也就是刚刚那声震骇众人的枪响源头。老爷子是动真格的。
“走啊！”老爷子几乎在勉力地怒吼，声音老迈而颤抖。
沉默。
就在那种逼人的沉默里，娄智岳跪着直起身来，然后重重地磕了三个响头。
黄博拽了娄智岳来到众人面前的时候，娄智岳一个高高大大的男子汉，竟然泪流满面如孩童，上了车再不言语。
虽是天朗气清的日子，出发之时，却仿佛流年天地尽皆无色似的。
静默里轰鸣起引擎，向着北方而去。
他们开过荒芜的城镇，寂灭的村庄。
从郊区出发仍能经过尚存人烟之地。
韩理和申弘磊带着章一晓一个车，果果不在旁边，章一晓一个人坐在后座上，显得有些寥寥。
其实章一晓知道这样安排的原因。几个人包括他自己都存着担心，果果还小，虽说是由他一直照顾着，但是自己现在的状态再带着她，如果有万一——没有人能承担得起。
章一晓看着车窗外行过的树丛，一段一段地遮挡光影。
前面两个人都沉默，申弘磊一个劲抽烟，韩理看着窗外，眼底透出浓浓的疲惫。
倒是章一晓皱着眉头开口说了一句“呛死了”，申弘磊无奈，再看一眼后视镜，看见章一晓虽说是抱怨的却仍然带了一点苦笑——“哎哟大哥你就体谅下我这个病人”。申弘磊把烟一扔，“你有个屁的病别瞎说”。
韩理失笑。然后拿起对讲来，对着后车要嘱咐几句，“小博，一会儿上了高速——”
“一晓怎么了？”申弘磊突然道，看着后视镜里那个人，车速缓了些。
韩理也停了声，放下了手台，回过头——
“……我没事，”章一晓开口，刚刚捂了下太阳穴的右手仍然抬着未及放下——
“怎么回事儿一晓？”韩理沉了声。
“……”章一晓迟疑了一下，“磊哥，我就是刚才你说话的时候，觉得有点——”还在斟酌用词，看了一眼前座两个哥哥，心里沉下去一些。
“有什么就说。”申弘磊皱眉道。
“觉得有一阵……耳鸣似的，不过不是不舒服。”章一晓低了声。
韩理和申弘磊交换了一个眼神。
“这样呢？”韩理打开了手台的对讲频道，只能够听到通讯频道接通的“嗞嗞”声。
章一晓皱了皱眉，“……和刚才一样，就是觉得有声音——”他顿了顿，“像从脑子里出来似的。”苦笑。
“没事儿啊，一晓，”韩理出言宽慰，“……只要你不觉得难受，就没关系。”
章一晓嗯了一声。
申弘磊沉默。
“——怎么了？你们话只说半句？急死人？”黄博的有些不耐烦的声音从对讲里传出来。
“一晓别多想。”韩理只是道，然后对着对讲里给黄博说跟着他们的车上高速的事儿。
申弘磊看了一眼后视镜里，章一晓垂着眼眸。
自己心里其实也是没底的。握着方向盘的手心有些出汗。
前方道路无穷无尽，旁边韩理一步一步地在对讲里安排，申弘磊突然觉得心里空的很。
竟然就是在这一刻无比地怀念起从前来。
申弘磊还记得之前有一次，去学校里找一晓，章一晓刚刚入职，一切都还不稳定，本来和姑姑商量着说给学校里赞助——想想失笑，当时也是足够大张旗鼓，想要一口气赞助几个琴房的乐器。当然是被章一晓拦了，说千万别弘磊哥我刚刚到人家单位里，太扎眼了。
申弘磊说那我直接跟学校谈好了。
章一晓噎了一下说弘磊哥这样不好吧。
申弘磊说没什么不好的。
章一晓张了张口——还想说什么的时候上课铃响了。然后竟然是一副无辜又为难的表情，说弘磊哥我要去上课了你在这儿等等我，你别瞎搞啊。
申弘磊被气笑了说我来想着帮帮忙，你这孩子怎么说话呢什么叫瞎搞。
章一晓说不说了不说了我真的要去上课。站起身拿了音乐课本和U盘就冲出去。
申弘磊就坐在他办公室旁边的椅子上，眯着眼笑着问他旁边同事，小章老师在哪儿上课啊？
——然后当申弘磊晃晃悠悠到音乐教室门口时，里面已经传出了一阵简单但是不失悠扬的钢琴声。
后门只是掩着，申弘磊推了一下，就能打开一些。
章一晓坐在钢琴后面在给学生弹琴。除了交响示例音乐用多媒体，能够现场弹出来给大家感受的章一晓基本都是尽己所能地用钢琴给同学练听音记音。
今天只是普通班的学生，没有艺术班要求那么严苛，课就教的轻松愉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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