机会到了!在临近轿门时,郎怀仁站着不动了。马新贻走前两步,在轿帘前站住,又转过脸向郎怀仁抱拳。张文祥猛地摸出腰刀,扬起右手,就要将刀投过去。忽然,他的手臂被人轻轻地拍了一下。张文祥这一惊非同小可!他转过脸去,只见身后站着一个三十余岁的文弱书生。那人微笑着对他说:“大哥,你太莽撞了,相距这样远,你有把握吗?”
张文祥恼怒地说:“不要你管!”
说罢又要举刀,谁知这时马新贻已踏进轿门。“晚了!”张文祥脱口而出。
“大哥,我请你喝两杯如何?”那人越发笑得亲切了。
张文祥见他无恶意,便随他走出竹丛。二人进了一家偏僻的酒店里,选了一个单间坐下。那人吩咐酒保摆上几盘大鱼大肉,又要了一斤古泉大曲,对酒保说:“酒菜都够了,不叫你,不要进来打扰。”
酒保答应一声出去了。
“大哥,你为何要谋刺马制台?”那人压低声音问。
“你如何知我要杀马制台,我是要杀洋人。”张文祥面不改色地说。当时人们都恨洋人,尤其恨传教的洋人。敢杀洋人的人被视为英雄。
“真人面前不要说假话。”那人冷笑一声,“若杀洋人,洋人一直站在那里,为何说‘晚了’?”
张文祥想起自己是说了这两个字,不作声了。
“大哥,我和你一样的心思,要干掉他!”那人将酒杯往桌上一磕。
“你叫什么名字?”张文祥十分惊疑,“干什么的,你为何要干掉他?”
那人提壶给张文祥斟上酒,也将自己的杯子倒满:“大哥,干了这杯,我告诉你。”
两个酒杯相碰,各人一饮而尽。
“我姓乔,排行老三,你就叫我乔三吧!”乔三靠在墙壁上,款款地说,“刚才送马新贻出来的那个法国主教郎怀仁,他跟马新贻的关系非同一般。你知道他们之间的往事吗?”
张文祥摇摇头。
“咸丰四年,马新贻奉命带兵到上海打小刀会,战争中受了伤,被送到法国人办的董家渡医院,郎怀仁当时是这家医院的院长,马新贻伤好后,在郎怀仁的引诱下受洗礼入了天主教。从那以后,法国人就时常在咸丰爷面前,以后又在两宫太后面前竭力吹捧马新贻,说他精明能干,是中国官员中罕见的人才。就这样,马新贻步步高升,以一庸才居然接替曾中堂坐镇两江,朝廷中以醇王为首的亲贵大臣甚为不满,怎奈马新贻深得太后和恭王的信任,奈何他不得。马新贻感激洋人的帮忙,遂一心投靠洋人。去年安庆发生教案,法国公使罗淑亚跑到江宁,提出赔偿损失、在城内划地为教会建堂、惩办激于义愤而砸教堂的百姓,马新贻一一照办,还出告示威胁百姓,魁将军、梅藩台都颇不以为然。前些日子天津百姓放火烧教堂、诛洋人,本是一件大快人心的好事,马新贻这个卖国贼居然上书太后,要求严惩义民,向洋人赔礼道歉。他的这副奴才嘴脸,使醇王、魁将军、梅藩台等恨得咬牙,醇王给魁将军的信上说,必欲杀马而后快。”
“你到底是什么人?”张文祥听了半天,仍未见此人暴露身份,不耐烦了,“你是京师醇王派来的人?”
乔三摇摇头。
“你是魁将军派的人?”
乔三又摇摇头。
“那你是梅藩台的人?”
乔三摇摇头,笑着说:“大哥不必问我是什么人,告诉你,我和你一样,也要杀马就行了。”
“你弄错了,我不杀马。”张文祥见他不露身份,心中甚是怀疑,冷冷地说。
“哈哈哈!”那人大笑起来,说,“大哥,你听说过螳螂捕蝉、黄雀在后的故事吗?”
“你说什么?”张文祥大惊。
“大哥,两个月来,你天天在总督衙门四周转来转去,你瞒得过别人,还能瞒得过我吗?你如果真的要杀马,我会帮助你,而且我也会感谢你。”
“好吧,我对你实说吧,我是要杀马,为朋友报仇,并在佛祖面前许了愿,不达目的,誓不罢休。你如何帮助,又如何感谢?”张文祥瞪起眼睛望着乔三,那眼神是冷漠而怀疑的。
“大哥,我告诉你,七月二十五日那天,马新贻会在校场检阅武职月课。”
“真的?”张文祥大喜,“这是个好机会。”
“校场上武弁数百,刀枪如林,且围观的百姓都只能在栅栏外,你如何下手?”
是的,校场重地,岂容刺客逞能?张文祥的心凉了。
“不过不要紧,大哥。”乔三见张文祥的脸阴下来,遂笑道,“校场箭道通督署后门,马新贻通常检阅完毕,步行由箭道入署,你可以在箭道上行事。”
“我如何能靠近箭道呢?”张文祥为难起来,“且马新贻在路上走,也不一定能保证腰刀飞中要害。”
“大哥,这正是小弟能帮忙之处。”乔三得意地说,“到时我会叫你顺着人群进入校场,到时我也会有法子叫马新贻停下来。”
“好,若这样,我可以面对面地扎死他!”张文祥狠狠地说。又问,“你拿什么来感谢我呢?”
“我送你三千两银子。”乔三扬起右手,伸手三个指头。
“一旦行刺,我即被抓,要三千两银子何用。”张文祥摇了摇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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