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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十六章 衣冠冢

淮王府一家的陵墓,在林家陵园最显眼的地方。

白笛不知道那场大火后还能剩下什么,他也想得到,这些墓应该都是衣冠冢,可即便如此,他的家人们,也总算在死后有了一个可归之处。

白笛走近了才发现,这里竟然还有他的墓,只是其他人的墓前尚有新鲜的贡品,而他的墓前,虽看得出有烧香烧纸的痕迹,但亦是已经很久没有人祭拜过了。

林长平瞧着那块墓碑,低声笑了笑:“当年,我自战场归来,便去淮王府寻了你们的……”他叹口气,继续道,“你们的遗体,只是那一场大火,几乎把什么都烧没了,我与父亲寻到了你父亲、阿娘他们的骨灰,靠着蛛丝马迹,才辨清了谁是谁。只是……我一直没寻到你的骨灰,便为你立了个衣冠冢,阿重,你莫要介意。”

白笛眼中早已盈满了泪,他双眼发红地瞧着林长平,哽咽道:“你……你在淮王府废墟中寻我?”

林长平点了点头。

白笛又指着父亲的墓穴:“所以……这里面不是衣冠冢,我我父亲和阿娘的……骨灰?”

林长平又点了点头,罢了,又叹了口气:“你阿娘应是将内丹给了你保命,这副肉身,才化作了骨灰,陪着你父亲仙去。”

白笛已不知该说些什么,他可以想象,若是他当年便回来了,他会怎样癫狂去寻父母和大哥他们的遗体。林长平当年也定是这样,发了疯似的寻找,可他没有找到自己,翻遍每一个角落,却无论如何也找不到自己,那种绝望……在他生前没护住他,在他死后连他的遗体都寻不到的绝望,白笛不知道,他是如何熬过那段时间的。

林长平看出他心中所想,一伸手,便将他揽入怀中:“阿重,当年没有寻到你的骨灰,其实我很高兴,至少我心中有些念想,想着你或许还没有死。”

白笛看了一眼他自己的陵墓,那些祭拜的痕迹虽不新鲜了,但也不算隔得太久,他道:“你是上次征战回来,在汇贤居瞧见我,才没有继续祭拜我的,是么?”

林长平点点头:“我不过,是想与你说说话。”

白笛突然伸出手,紧紧地抱住了他。

林长平身体一僵,又慢慢放松下来,用手轻轻拍打着他的背。

白笛知道林长平会帮他,但他没想到林长平竟为他做了这么多,他亦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只是紧紧地抱着他,直到林长平拍打他后背的频率稍稍快了些,听他道:“好了,阿重,祭拜一下王爷吧。”

第二天,白笛便随林震和林长平一齐上了朝堂。

萧安心中确是有了些决断,看见白笛来上朝了,他也并无意外,只是那日许留口中叫着“狐妖”去掐白笛的情景,众臣如今仍觉得恍若隔日,看到白笛,莫不是脸色一变。

可是许久没有上朝的林老将军来了,况且这位一向不讲理的世子爷也来了,瞧这架势都是要护着白笛的,谁又敢在这种情况下多言?

林震拜过萧安,轻咳几声道:“老臣近日身体欠佳,已有许久未曾为陛下分忧,还望陛下多担待。”

萧安笑着摇摇头,给他赐了座:“如此说来,林老将军此来是有要事要同朕相商了?”

林震点点头,扫了一圈在场众臣:“老臣为大梁征战半生,如今半截身子也要入土了,这大半辈子,没求过陛下什么事,也没给陛下添过什么麻烦。今日要说之事,陛下听来或许有些荒唐,众位大人亦会觉得不妥,不过老臣这辈子,也就这么件事儿,非要跟皇上较较真了。”

萧安虽知道他要说什么,听他这么说,仍觉着有些难过,忙拦了他道:“林老将军不必自惭形愧,朕……都懂。”

林震笑着欠首,又转过身,对白笛点头示意。

白笛便站了出来,他对萧安拱手一拜,又转过身,对众臣道:“想必各位对我都不算陌生了。”

的确不陌生,狐妖嘛!被许留差点掐死的狐妖嘛!早前生出许多幺蛾子的狐妖嘛!

只是众臣都知道他是狐妖,但知道他是萧重的人却并不多,充其量把他当成一个为白离出头的,谁也想不到,当年淮王府那场大火下,还能有人活着。

“虽然大家都认识我了,但我还是先自我介绍一下,”白笛微微欠了欠首道,“我本名萧重,曾经淮王府的二公子。”

那些自以为“已经认识了他”的大臣,果真一下子僵住了,过了许久,才一个接着一个的缓过劲儿来,轻声念着这个名字,议论纷纷。

还活着!淮王府竟还有人活着!

“自我介绍完了,那么我就说说当年我家被灭门的事,”白笛转头,看了一眼萧安,萧安脸色不算很好,但也对着他点了点头,他便继续道,“人人都以为淮王府那场大火是意外,但谁能相信,偌大的淮王府,会因为一把意外的火烧个干净?这一切……”白笛深深地叹了一口气,“不过是因为皇室之争。”

谈到此,不少人都已经闻之色变,皇室之争向来有之,各朝臣也会分成不同阵营,这若是当年阴差阳错为淮王府这把火推波助澜了,那今日可就吃不了兜着走了。

“先帝向来视我父亲为眼中钉、肉中刺,恨不得拔之而后快,天师许留的出现,便为他助了一把力,一个要借我母亲的力量见青丘旧人,一个想要我母亲的内丹供自己长生不老,只因我父亲拒绝了交我母亲出去,便被先帝一把火灭了门。”白笛说完这一切,又看了众臣一眼,“我萧重今日在朝堂上言明此事,并非要找谁的麻烦,说到底,各位与当年之事并无瓜葛!只是先帝因私弑兄,我便容不得他清清白白地供世人瞻仰!我今日之举,不过是要你们明白,且做个见证,看看淮王府当年是如何被灭的,先帝又是怎样的一位皇帝!”

众臣听罢,皆是一句话也不敢说,虽说当年淮王府之事他们心中亦有些猜测,但当今圣上毕竟是先帝嫡子,谁又敢在这朝堂之上当着天子的面非议?众臣只得将头能压多低压多低,一语不发。

白笛亦没想着非要他们发表几句见解,他说罢,便转了身,对萧安道:“陛下,草民所述之事,你可想好了?”

萧安仍旧脸色极差,但表情却没有多大变化,他看了看白笛,又看了看林长平,垂下眼睑,下令道:“太史官刘锦听令,将……萧重所述之事,载入史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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