直到谭宗明将好友送出门,罗柔都没有从楼上下来,点心之类也是叮嘱佣人送来。
他上楼查看,书房里空荡荡的一片,窗纱飘动透着几许诡异。
突然谭宗明脸色一变,快步走到书桌旁——十分完好,他记得出去前抽屉明明关得不严。
——是的,他故意留下的痕迹。
手未触上抽屉把手,身后一个声音响起:“你在找什么?”
他抬眸,罗柔就站在大门口,面色平静看着他。
心下一沉。
他习惯性露出微笑:“刚才你没下去,我有点担心你怎么了。”
“解先生走了吗?”
“他有事先离开……我和他相交数十年,东甲为人不错,他提出改天有空让我们上门拜访他家,他的妻子是音乐教授,跟你应该投缘……”
“是吗?”
罗柔一步步走近,两人的背影看似贴在一起,实际上——她错开他的触碰,转手拉开抽屉翻出那几份文件,“你要找的?”
谭宗明眸色一闪,知晓她应全部看过了。
然而他什么也没有说,更没有多余的辩解。用一种复杂的眼神凝视她,她觉得好笑:“当初你是怎么跟我说的?”
“当初我们在谈论安迪那件事,你说过作为尊重安迪意愿的朋友,你不会越过那条线,更不会擅自调查……”
“而你现在就是这么对我的吗?”
终于,走到摊牌这一步。
“……我想了解你。”他缓缓叹一口气。“我深知道,有些事情你不会告诉我,它秘密藏在你的心底,无人可窥。”
“原本我有自信有这个耐心等着你来告诉我,我天真以为总有这么一天。但越接触你我就越明白,有些话你永远不会说,除非有外力迫使你说出来。”
“而且你太自强了,很多事情让我无用武之地,明明你拥有着我这个金大腿却愣是找别的麻烦数倍的方式……”他想拉罗柔的手却被她拂开。
“……我想了解你的过往到底发生了什么,”成熟睿智的男人认真起来眼里只看得见一个人的倒影,“的确,我错过了你的过去,可我却想与你拥有无数的未来与可能。”
“我想解开你的心结,拼了命找到你为什么变成现在的样子……”更怕的是,什么都不明白的同时失去你。
可惜,最后这句彻底点燃了罗柔一直以来绷着的那根神经线——
“你真的懂我吗?”
她胸膛微微起伏,呼吸加速——
“我不再是你记忆中那个美好单纯的罗柔!”
重生前重生后,她都不再是当年什么都未经历过、在舞台上笑得风情云淡的小女孩。
家庭变故、身份落差、初涉社会,每一步都足以压垮天真的她。
为了谋得姑妈即罗氏家业,她忍辱负重嫁给仇人、陷害妹妹,得到一切后彻底除掉仇家与眼中钉,却在最后因一时心软欲想救被绑架的罗一而被抓走拐卖、被轮/奸乃至被毒死。
天之骄女的她怎堪这般凌/辱。
她与罗一一起中毒,选择将唯一的解毒剂给罗一不是没有想着解脱的意味,哪知死后睁开眼睛又噩梦般回到了数年前一切刚发生的人生转折点。
这样子的遭遇她怎能不疯、怎么不崩溃?
就连心理治疗也不能缓解她的恐慌与焦虑。
回想起种种,她的眸内布满泪光,“……你知道吗,这几年内我没有一天睡得安稳,如同行尸走肉一样活着,如果没有复仇的信念一直督促着我,我绝对撑不到现在……”
心爱人哽咽的话语,泪光涟涟的模样令谭宗明心下一痛。
他欲上前拥抱她入怀,罗柔后退两步,眼神脆弱得令人心脆,“直到遇见了你,和你在一起的日子我觉得前所未有的轻松,从来没有人对我这么好,好得让我不知所措……”
难怪他对她示好那段时间,她总是像点不着的牛皮灯笼,微笑同时不着痕迹避开。原来是害怕、不敢相信这份突如其来的感情。
“后来你也知道了,我没有再去心理治疗……因为你就是我的光、我的信仰。”
爱人的突然剖白,让谭宗明眼睛微微睁大。
……他从来不知自家姑娘是这么看待他的,也全然不知……他在她心中的重要性。
“可是我也害怕,”她话语一转,喉间干涩:“你初初心动的是那个骄纵似骄阳的罗柔,而不是眼前面目全非的我。”
“不、不是的……”谭宗明欲反驳。
“你听我说!”罗柔打断他,“我并没有你心里想得那么美好,我坏透了!”
她的心早已染黑,不复纯净。
“我冷漠自私、虚伪虚荣,人生观价值观世界观就跟外面那些世俗的人没什么两样,什么善良单纯美好此类词汇一辈子跟我无缘,你知道我经历过什么吗?你不知道!没有人知道!”那段记忆只有她独自咽下苦果,“我……我双手已经沾满血腥,这样的我,如何配得上得到爱?”两辈子了,“上帝从来没有眷顾过我,没有。”
“……”谭宗明沉脸抿唇。
女人眼眸通红,强忍着不落泪的倔强样子比单纯落泪更惹人心疼与怜惜。
他长臂一伸强硬地抱住爱人,下巴抵着她的发顶叹息,“傻瓜,无论过去的你还是现在的你,我只知道那都是你,是我的爱人。”
“我爱你的美丽、爱你的倔强、爱你的冷漠自私保护自己的外壳,更爱你柔软无比伤痕累累的内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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