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隽隽死了，自杀死的，送到医院时已经救不回来了，死前只给周世扬留了一句话：世扬，你总希望我星光熠熠，可是我都被你摘下来了，我只能是一块陨石啦。
这句话写在一本笔记本上，被八岁的周隽名翻找出来。他把它藏在枕头底下。周世扬每天晚上都会到他房间来，给他讲故事。他今天给他讲《海的女儿》，他都听腻啦，可他没有作声。他只是默默地听，听到小美人鱼要化作泡沫，然后被天上的女儿接走时，他心中一动，问道，爸爸，妈妈是不是也被天上的女儿接走啦？周世扬停顿下来，沉默了一瞬，问道，今天为什么突然想起妈妈了？
周隽名看着他，灯光下的父亲抿着嘴唇，像一尊严肃的雕塑。他想起某天听到佣人在门外偷偷说的话。
“爸爸，他们说，我是挽救你和妈妈婚姻的失败品，这是什么意思呀？”
父子三人一同吃饭，宛如美苏搞冷战。
周世扬和周隽名坐在两极，周隽斐夹在中间，感觉自己像无辜被架了导弹的古巴。
周世扬今天来找周隽斐，确实是有事情和自己的大儿子商量。不过这件事和周隽名有关。他知道他的小儿子要和霍少艾离婚了。
半个月前，霍少艾在静安区的居酒屋打了周隽名一拳，这事被周隽斐压下来了，但周世扬还是收到了一些风声。
周隽名安安静静地吃饭。他有一条猫舌头，怕烫，但他本人又贪吃，因此每次在饭桌上，都是苦巴巴地皱着一张脸。
周世扬想象周隽名被霍少艾打的样子，嘴角勾起笑容。
他用手杖在桌子下轻轻打了一下周隽名的小腿。周隽名抬起头来，瞪他一眼。
“听说你准备和霍少艾离婚了？”周世扬笑问道。
周隽名下意识看向周隽斐。周隽斐咳了一声，默默把头转过去，掩耳盗铃。
周隽名冷道：“你今天来找大哥商量的事情，就是这件么？”
周世扬不受影响，继续笑道：“如果我说，我今天想要商量的，是我再婚一事，你会不会高兴一点？”
周隽名脸色一沉：“你什么意思？”
“没什么意思，就跟你说一下。”周世扬太喜欢这个小儿子了，和他吵架，其乐无穷，“其实那人你见过，许阿姨，你还记得吗？”
周隽名没好气道：“关我屁事。”
周世扬不依不饶：“你不记得她啦？她还给你带过巧克力呢。比你小两岁的，你有印象吗？”
“比我还小两岁……你*得动吗？老残废。”
“放心，她自己坐上来，我比年轻时还省心呢。你真不记得她啦？什么时候我叫她陪你吃顿饭？”
周隽名忍无可忍，“啪”地一声，把筷子摔在饭桌上：“我吃饱了。”
“欸！”周隽斐想叫住他，他已经“噔噔噔”地上二楼找周小萧了。
周隽斐这才看向周世扬，低声骂道：“你在这个时候气他干嘛？”
“有趣啊。”周世扬靠在轮椅背上，笑眯眯道，“当年我就不同意他和霍少艾结婚。现在好了，一拍两散，我心情舒畅，逗一逗他，不行吗？”
“你！”周隽斐感觉自己心中有一千万只草泥马奔腾而过，可他又吐不出一个字脏话，憋来憋去，还是只憋出那句骂人的话：“你有病。”
周世扬早就习惯大儿子的骂人方式了，根本不痛不痒：“是是，我有病，我的腿都不知道坏了多少年了。”他忽然想起一事，又道：“对了，你弟弟这一回来，是不是要和霍少艾分居了呀？他现在住哪？住你这吗？如果我想劝劝他，让他搬去和我一块住，你说我得劝多长时间？”
“你要考虑的，难道不是他会搬去和你一起住的可能性吗？”
“呵。”周世扬嘲讽瞥他一眼，“你不知道他在我那养了一只猫，每周只要他没事，他都往我那跑吗？”
周隽斐怔了一下：“……什么猫？”
“一只瘸腿猫，都养了好几年了。还叫小艾呢。”周世扬眯着眼睛道，“本来这只猫是你弟从什么流浪猫救助站捡回去的，自己养了三个月，后来因为霍少艾不喜欢，他就扔我这了。”
周隽斐愣愣地眨了眨眼睛，像太阳从西边升起。
你……养猫？还是周隽名扔给你的猫？
“抬抬你自己的下巴，张得都快掉下来了。”周世扬舒舒服服喝了一杯茶，神态像一只老猫，“你又不是不知道你弟，从小到大就喜欢这种破烂玩意。这只猫丑得要命，也难怪霍少艾不喜欢。我以为我想养这只猫吗？我老早就想把它扔出去了，只是怕扔了之后，你弟和我闹。你说，他既然那么喜欢这只猫，那他当初怎么不和霍少艾闹，就只会在我跟前撒娇？他就把我当成一个捡破烂的……”
周世扬哼哼唧唧了半天，周隽斐根本不想理他，但如果真不理他，他这张嘴肯定会招呼到他的身上，于是周隽斐不得不接话道：“你和他计较什么……”
“我不和他计较，反正他现在也要离婚了，听说他连离婚协议书都签了，我这个当爹的，很大度的……”
周隽斐神色一顿，正眼看向他：“谁跟你说的？他连律师都还没找，就跟我提了一嘴，哪来的离婚协议书？还签字……”
周世扬敛去笑容：“可我从霍少艾那边打听来的消息是这样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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