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5
娄智岳总算在楼下的枪声响过之后，肃清了视野范围之内所及的游荡的零星几只从西门溜进来的丧尸——
“小少爷，我来吧。”——忽然的声音。
娄智岳转头。
——是张叔在三楼走廊尽头开口，然后一步一步缓缓踱过来。
娄智岳嘴角一苦。爷爷恐怕也是被惊动——这样的动静，怎么可能不被惊动。苦笑一下，“……半夜搞出这么多动静，肯定让你和爷爷都睡不好。”——即便生死关头，小辈叫长辈的操心，始终是满心歉疚——加之他们是一群要抛下他们，永久告别的人——“……还把家里搞得一团糟。”眼睛发红。
“智岳，”竟然开口认真地叫他，张叔缓缓道，“是老爷子叫我过来的——你下楼去帮他们吧，今天恐怕是场硬仗——给我。”伸手。
娄智岳默然，依言将狙击枪递给了老人。
——张叔用熟练的姿势将枪拿起。
“以前我教你打枪的时候，你爷爷给你的定额，你打不动了，也是这样给我。”张叔忽然道，眼角的皱纹都有了些温和慈爱。
娄智岳垂了头，紧咬了牙关，胸腔里酸涩得仿佛五脏六腑都皱在了一起。
“去吧，快点。”
娄智岳提了步枪，转身头也不回地奔下了楼。
这边一双年迈的眼睛凑近瞄准镜——而那在接近武器之后，如鹰隼般的眼神仿佛仍在战场一般，多年以来不曾减少一丝锐利。
娄智岳抓着抢匆匆地在走廊里奔跑，第一次嫌这个宅子大得怕人又麻烦——折过一个弯到了西面的楼梯，还未踏下楼就听两三声枪响——“博哥？一晓？”娄智岳吼道。
没有回答，对讲里已经静默许久了，这种静默几乎要吞噬灵魂。
而韩理、申弘磊和万新仿佛已彻底失联。
那几声枪响把他的心提到了嗓子眼，楼下两个一大一小一幼，没一个真正能熟练用枪的。胡乱开枪是浪费子弹还是送命——
他不知道。
等娄智岳看到倒伏在卧室门前的那个扭曲的丧尸的可怖尸体——那尸体的头部开着血洞，显然是死透了——和在楼梯口握着枪的黄博时，感觉腿都有些软。
“博哥？！”赶快跑过去。然后才看到黄博的脸色难看得怕人。
“……？”娄智岳顺着他的目光，转头向卧室里看的时候，才看到一个人影倚着门框坐在地上——
娄智岳呼吸一窒，“一晓……？”声音低低的。
——章一晓脸色纸一样白，半只手臂上都是血。
“子弹省着点用！”韩理斥道，耐性已经压至临界点。
万新和申弘磊停下来，信号发射器周围的丧尸已经清理干净。
申弘磊一言不发重新安了一个弹夹。
韩理则是站在原地，看了半天，然后扬起手里的枪，两下把那个架设在外的天线直接打得七零八落粉碎。
“回去吧。”韩理道，嗓子有些干，然后开了对讲。“——小博、一晓、小智，”声音疲惫得一塌糊涂，“我们回来了，帮我们——”
“磊哥！你们对讲不开，要急死我们！”迅速传来的是娄智岳的大叫，声音里几乎是苦涩，“快点回来！我们这边——总之快点回来吧，张叔会帮你们警戒。”
“小智你们怎么了？”申弘磊敏锐地听出他声音里情绪不对。
韩理也听出不对，“赶紧往回撤就知道了。”打断申弘磊，只是提了脚下速度，
——特别疼。
章一晓只是感觉到很疼，那比常人要锋利的指甲——章一晓不知道还能不能算作指甲，那个带着腥臭味道的，腐烂发臭的行尸的爪子——在自己的手臂挠过时，带着咸腥味道的血液几乎马上就涌流而出。那非人的大力自己无法抵抗，那已经看不出是人的东西在自己的发了狠的反抗中对着手臂狠狠噬咬下去的剧痛开始蔓延到神经末梢之时——枪响，子弹从侧面穿透了那东西的脑门，几乎把腥臭的脑浆喷了自己一身。
章一晓忍着剧痛跌坐在门槛处，被丧尸伤过的地方、指甲和口舌刺破之处开始汩汩流出鲜血。
他再抬起头看向黄博和娄智岳的时候，从他们的眼睛里读出的悲伤和痛苦，几令他自己都茫然。
——哥哥们为什么这么看着我？
——还是特别疼。
——果果还在里面。
章一晓脑子有些发昏，张了张口，想起屋里的小人儿，痛苦地笑了一下，“黄博哥……小智哥……果果在衣柜里躲着。”失笑，“别告诉弘磊哥——”
——怎么突然这么累？
章一晓一双眼睛望过来的时候，黄博和娄智岳的心底都是一颤——
黄博觉得活了这么多年，行医更是十数年有余，此刻看着这个年轻的孩子受伤流血成这样，却仍然带出一点笑，艰难地说出这样的句子，心里忽然难受得一塌糊涂。
然后那孩子说完话就靠在门框上一下、一下地喘气。黄博一看那些伤口，这种接触不可能不感染，一瞬几乎窒息——
“小智，你先去止血，把他扛床上，等我马上下来。”黄博声音里没有情绪，说得很快。然后转身上楼，用最快地速度奔向自己的办公室——
娄智岳应是，赶忙过去扶章一晓，手都有些抖。
韩理三个从西侧门撤回来，看到倒伏四处的尸体和那破烂的一扇铁门，心一点点沉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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