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1
2019年初秋。
这是一个和往常一样令人满怀期待但其实平淡无奇的周五——周末就要到了。
“同学们，我们现在看黑板，”章一晓从琴凳前站起来，扬了扬声音，用指节敲了敲立式钢琴的盖板，提醒后排男生不要再交头接耳，然后走到黑板面前，“这是什么调呢？我们说这个时候两个声部结合起来该怎么唱呢？”章一晓转过头，蹙紧了眉头，干脆把课本丢到讲台上，“——哎哟不要讲话咯！好不好！老师上了好几节课已经喊不过你们了！”他这么说的时候也是皱紧了眉头，目光落在后排，但是也不是带着怒意，而是不解——音乐课这么美妙的课程居然有人会不想听？
倒是前三排一直听得认真听得对小章老师流口水的小女生们立刻带着怒气冲冲的目光扫射向了后排，喃喃地开始抱怨男生的不懂事。
然而后排的小小骚动并未平息，章一晓看了一眼，是后排一个男生一直趴在桌上，旁边的人在推他。于是赶紧走下去，“……难受是吧？”章一晓一看就觉得不对，“难受你要举手告诉我啊？”快步走到男生旁边，他身边几个男女同学都有些着急。
“章老师……”男生明明高大，说出话来却显得虚弱，微微抬起来头，面色通红，章一晓用没拿粉笔的左手翻过手背来，一贴男生的额头，烫的吓人。
“走走走去医务室，烫成这样了都。”章一晓皱眉正色，二话不说把他拉起来，又招呼两个男生来架着，叫了班长上去维持着纪律，推开音乐教室的门就带着三人往医务室那边走。
“章老师……不好意思，我们看您还在讲课，没敢说大鹏难受的事儿……刚才我们几个在下面争就是因为大鹏也不让我们说，明明是大男生，当着班里那么多女同学去医务室，挺不好意思的。”架着人的其中一个男生看章一晓脸色不好看，一边走一边解释。
“逞能吧就，小孩子家家什么毛病。”章一晓对这几个猴崽子无语了。
但这已经是他一天4节音乐课里往医务室送的第三个学生了。章一晓皱了皱眉。推开了医务室的挂着布帘子的门，这几天似乎是医务室最繁忙的时候。
“赵医生……赵医生！我这儿还有一个学生，还是发烧。”章一晓赶紧叫校医。
姓赵的大夫是个中年妇人，额头浸出细细密密的汗来，脸色也有些不自然地发红，恐怕也是累的，“今天这一整天的，”声音都显露出疲态来。“这两天学生们啊——”
“会不会是吃坏什么东西了啊？集体都有这种症状？”章一晓急急地问。
赵医生没说话，只是指挥两个男孩子扶着发烧的学生到那边去坐。
半晌。
“章老师，这两天的这个事……我怕是传染。”赵医生声音低低的，有些沙哑，她扶了扶口罩，章一晓能看到她眼睛里充了血丝，眼角的细纹更明显了，“你们老师们也要自己做好预防措施，别仗着自己年轻就管不着……我这边学生还多，有的得转市医院，得过去看着了，章老师也快回去忙吧。”
章一晓开口想说什么，但是赵医生已经转过身去了。他只得“哎”了一声，又看了自己的学生一眼，才推开医务室的门走了出去。
申弘磊看了一眼微信里的推送，加上朋友圈疯转的图文消息，“疫情”、“感染”、“C市有疫情爆发潜在危险”等等危言耸听的关键词加在一起，再有“必须转发给家人的十条忠告”、“我是第198765个为疫情祈福的人”、“这件事，记住能保命！”……乱七八糟看得他直想扔手机，以往晒娃、晒吃、晒不会自拍的自拍、晒和风旭日万里无云、晒国内外旅游风景照、晒生意兴隆的越来越少，这两天的朋友圈太不安宁，又或者他朋友圈子实在和年轻人不大一样，大多是些闲着没事干的听风就是雨的中年大叔大妈。
“吃饱撑的。”嘴里嘟囔一句，手机搁在了办公桌上。
过不了两分钟，忽然震起来。
申弘磊接起来。
“弘磊？你在哪儿呢？”韩理的声音从那边传过来，竟然少见地带着些着急。
“我能在哪儿？我在公司呢，”脚抵着办公桌腿晃着转椅，一下子反应过来，眯着眼笑着连珠炮似的继续说：“哎呀我说大队长怎么有空给我来电话，终于出差回来啦？怎么着哥几个晚上聚聚？”
韩理被打岔得没脾气，“不是，弘磊，你听我说，”喘了一口气，“你这样，最近市里有点乱，我刚回来好多事情感觉有点乱套，具体一句两句说不清楚。”韩理听起来是在匆匆赶路。
“……不是……啥意思？”申弘磊一下子回不过神来，脚蹬着办公桌腿儿一下没蹬住，“你说清楚点？什么乱套？你们警察都乱套，那我们老百姓怎么办——”韩理鲜少这么着急，让他感觉有些不对劲。
“我跟你一下子说不清楚，总之你先带上果果，收拾收拾到郊区去避避。局里还在处理事情，我跟小博他们已经通过气了。回头咱再电话随时联系。”韩理说着，那边传来对讲机嘈杂的声音，“尽快啊。”还不忘补充嘱咐一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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